不能假裝沒看到
四年前,蔡點傳師計劃來尼泊爾開荒。我奉點傳師之命,同行為蔡點傳師做翻譯工作。在我的生命裡,從來沒有尼泊爾這個地方。
首次來訪加德滿都,是在最嚴冷的冬天。印象中,這是一個離文明很遙遠國家。
但是後來,蔡點傳師奉前人老之命前往泰國開荒,蔡點傳師尊師重道,前人老有命不敢違,他馬上轉往泰國開荒。
蔡點傳師不能來這裡開荒,這讓我對這塊土地的人民有些心疼。看到那一張張歷盡風霜的臉,我彷彿從他們那深邃的眼眸中閱讀到被愛的渴望。莫非是因緣際會吧!既然蔡點傳師不能來,那就讓我來吧!
忽然間,下了這樣大的決定,許多朋友都覺得很震撼,紛紛試圖要我打消念頭。
後來,總不斷的有人問我說:「為什麼要留下來呢?」我的答案是:「如果我沒來過,那麼也就沒看到他們的苦難。可是,既然來了,也看到了,就不能假裝沒看到。我來,只是想替老天給他們一點愛罷了,把老師的超生了死之道傳給他們,把老前人、前人老的慈悲大愛帶來給他們罷了。」
一定有路可以走
來到尼泊爾,第一面對的困難不是環境語言的差異,而是簽證。
這還是一個人治的國家,外國人只能拿觀光簽證,一年五個月。
我到移民局問:「如果我想拿年度簽證,有什麼管道嗎?」
移民局官員對我說:「一百萬美金,就可以拿簽證!」天啊!我差點沒昏倒。
我去找律師,律師告訴我說:「我可以替你辦學生簽證。手續費本來是伍仟美金,收妳一半價錢,兩仟伍美金就好了!」
簽證真假還不一定,學費也還不算,這只是代辦的手續費而已喔! 從律師樓飛奔出來,我跌了一跤。
試過了各種管道,許多過來人告訴我說:要在尼泊爾拿簽證,簡直是不可能。
但是,我相信老天,一定有路可以走。
我們只能等待機緣。
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
從這個國度的雜亂無章中,我發現,教育和醫療是目前最迫切的需求。
百分之八十的人是文盲。文盲延伸出貧窮的惡性循環,副作用是培植出更多貪得無厭的子民,然後讓苦難囂張跋扈的存活。文盲等待被消滅。醫療體系更是簡陋,在公立醫院裡頭,經常可以看到排隊等掛號的人群,等了幾天還掛不到號,就這樣等到死了。
我是個傳道的人,我知道,負起心靈教育和心靈醫療的使命也同時的落到我們的肩上來。許多朋友都勸我放棄這個念頭。但是,我相信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這句話。做最好的準備,盡最大的心,那是我該做的事。成不成,那是老天的事。
我們的一小步,他們的一大步
離國前夕,佛堂特別為我辦了一個惜別晚會。要離開台灣的親友,內心有萬般的不捨。但想到尼泊爾人的苦難,我相信大家的祝福,會是給我最大的鼓勵和信心。
從佛堂回來已經晚了,墊著腳尖到父母親房門前,只照見玻璃門內,投射出來微微昏暗的燈光。父母親睡了,燈光沉默中帶點傷懷,一如雙親面對別離無奈的嘆息。
一早醒來,神色憂傷的父親早就起身等我了。他喚我到跟前說:「真的不能等嗎?再慢點去不行嗎?一次五個月,我不要讓妳去這麼久啊!…」(強忍住悲傷。不敢告訴他,這一步走下去,豈只是五個月,也許是五年,也也許是五十年啊!…)想想當初,老前人、前人老當年來台開荒,縱身躍入台灣這塊荒島,又豈只是五個月,或是五年、五十年而已…。
拉過椅子,我坐到他身邊來,忍不住對父親說實情:「您知道嗎?苦難人家的苦,早一刻被稀釋,就早一日解脫。一個受苦的靈魂,早一日求道,就早一日得救。我們在安逸的樂境,感受不到苦境的人,等待解救的心情。既然我有幸代表老師,老前人、前人、點傳師來到這裡,要給他們愛,指引他們了苦之道,那我一刻也不容遲緩的啊!我們的一小步,就是他們生命的一大步。有些人,命在旦夕,只等著求道受明師一指。例如,有個道親的母親臥病在床,沒錢看醫生,只有等死。她每天叩頭求老師慈悲,讓媽媽等點傳師來,求完道再走。他們是以分秒必爭的心情在等待呀!我們不能以我們的樂境來遺忘他們的苦境呀…」
沉默的低下頭來,善解人意的父親,用眼神代表他的默許,不再為難我的決心了。嘆了一口長氣,緩緩的他又抬起頭來,語重心長的對我說:「自己要多保重呀!」
沉重的話語裡,潛藏著多少親情割捨的疼痛。但我也想起老前人、前人老,當初離鄉的苦楚又豈是我現在的千萬倍呢?
沉默,是為了讓你習慣我的消失
出門前,友人拉法葉遠從委內瑞拉來了電話,氣急敗壞說:「妳究竟是怎麼了,為什麼一封信,一通電話都沒有。讓我擔心妳的安危,妳知道嗎?妳是不是忘了我呀!如果妳真的要去尼泊爾,也只能去去就好,不要住太久!對了!代我向我們點傳師問好,點傳師送我的書我已看完了,我終於了解持齋的意義…」
是的,我看到了。郵件裡頭連續躺著6封他心急如焚的信,而我卻一封也沒回。最後一封是他要我看到信後,馬上給他電話,讓他知道我平安。
信箱裡頭有19封待回的信。但我一封也沒回。不是不回信,而是,在準備縱身躍入喜馬拉雅山下,貧民窟之前,我要學習沉默,讓你聽不到我的聲音,讓你漸漸的習慣我的消失啊!
而你,我的朋友,沒回你的信不是代表遺忘,而是不肯道別,不肯感傷。
不要哭,請為我祝福
登機前,手機沒電了。
最後一通的未接來電號碼,消失在候機室裡,電池殆盡的手機銀幕上。
憑著拼湊的記憶,我試著用身上僅有的五塊錢硬幣,透過投幣式公用電話,回最後一通電話。
原來是家裡公司的會計小姐,也是新民班班員的謝姐。透過聽筒,我呼吸到另一端受話人的哽咽與不安。這樣突如其來的感染,讓我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態下,打破了一定不哭的諾言。
「想想,我還是很不放心…」聲音裡的那頭,透滲出她濃濃的牽掛。「在外面,一切要小心。家裡沒事,妳家人也都很好,不要掛心。照顧自己為要…。多吃一些,把自己養胖一點,讓妳爸媽高興…」
說著說著,她哽咽了…。
說好了,不哭的,怎麼哭了起來呢?
出國為老天辦事,這是殊榮啊!怎麼哭了起來呢?
「不要哭呀,為我祝福啊!…」一句話還未出口,喀喳的,錢吃光了,電話斷了。
再見了,我親愛的同修
電話斷了,錢吃光了,卻斷不了我的祝福。
再見了,我親愛的同修。當您想到那些拎著行李,身負著開荒使命的前賢,孤獨的走在他鄉異地街頭,挨家挨戶的把大道勸說,請你不要誤以為,這樣沒有物質的簡單生活就叫落魄。開荒闡道是榮耀,沒有付出,怎麼會有收穫。肉體受累換來同胞得救,這種喜悅是真正的灑脫。當你遇見我們的時候,我們要的不是挽留,而是一聲加油!
2002/08/0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