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6:15分
早上6:15分,我準時下樓開門。
倒不是我精進早起,而是,為了替每天清晨走遠路,趕來赴6:30獻香的阿姞開門。
阿姞住在離我的住所,走路約一個小時的地方。因沒錢坐車,所以她每天四點多就起床,五點準時摸黑走來佛堂獻香。風雨無阻。每天為了獻早香,來回要走兩個小時的路。
她總是6點之前就到門口,時間比時鐘還準確。而我,卻為自己能夠在6:15分,準時為她開門而感到了不起。
特別是在冬天的時候,我老是遲到。不管晴天雨天,嚴冬或盛夏,她到我門口的距離是一個小時,我到門口的距離只有一分鐘,但是,無論如何,她總是先到。
我想學道
她早先是住在朋友家。她的朋友被醫師宣判患有精神病狀。朋友常會有驚人之舉,哭鬧、打人、罵人,有時在半夜裡起來要掐死她…。
有一天,我問她說:「妳當時為什麼不離開朋友呢?」
提起往事,她頓覺辛酸,哽咽的對我說:「因為,因為我想要學道修道啊!朋友的家離佛堂比較近…。」
離佛堂比較近?為了學道,她可以忍受一切?
我眼眶不禁紅了起來。覺得感動。
「…後來,朋友搬家了,我才搬來現在的地方…。」她說。
我的心有一股被電擊的憾動。
「那妳就搬來和我一起住吧!」我說。
「真的嗎?」她訝異的睜著大大的眼睛,受寵若驚的望著我。
「真的。」點點頭,我微笑著,肯定的對她說。
有你,真好
我發現她真的是一個忠厚老實,可以信任的好女孩。
自從她搬進到佛堂以後,學道認真,我的日常生活也方便了許多。
她,勤快、善良、樸實、尊師重道、有責任感。每天一早,當我6點起床時,她已經把所有的家事都做好了,且準備好要獻香。而佛堂的事,上至辦道、渡人、成全人,下至煮飯打掃,她總是任勞任怨的做。沒有怨言。
我告訴她:「有妳,真好。」
她卻更是感恩謙恭的說:「有您,對我而言才是真的好。您是改變我生命的貴人,讓我得到老師、老前人、前人的恩典,我視您為我的再生母親。」
變心
她住進佛堂兩年多來,我們同甘共苦,相依為命。後來,我們家族的成員又多了巴森達,還有從菲律賓來的梅。除了學道以外,我教她讀書,也教她一點謀生的技能。我們利用早晚的空檔,做點素料來賣,這倒也足以謀生。日子簡單而快樂。
可是,好景不常,日子順遂了以後,她卻變了。她開始變得偷懶了。
那天,她竟然忘了要連絡道親回來上課。晚上加班做素料,她說太晚了、累了,明天再做。起先,我還以為她真的是忘了,可是,當這種情況不斷的重複發生幾次以後,我真的不得不相信,以前的阿姞不見了。
雞同鴨講
那天,在我即將回國的前兩天,再也忍不住的決定要好好跟她談一談。
晚餐後,我叫她到跟前來,然後帶著責備的語氣對她說:「妳變了,妳知道嗎?妳變得貪睡、偷懶、沒有責任感。晚上睡覺,白天也偷睡,辦道的時間都被妳睡掉了,妳要怎麼捨身辦道呢?還有,妳老是找藉口推卸責任,妳真的變了…。」
看到我這樣的嚴厲,她緊張的說:「我知道我不好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最近變得很健忘,對不起,我正在尋找一個可以信任、可以照顧妳、保護妳的人住進來,然後,就回家…。」
我說:「我不是說妳不好呀!只是覺得妳變了…。」
她哭得很傷心的說:「可是,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這樣的人…。」
我說:「我並不是要妳回家呀!…。」
她似乎聽不懂我的話,使勁的哭著說:「等我找到那個可以保護妳的人,我就回家…。」
天呀!簡直是雞同鴨講。我講東,她說西。我再也說不下去了。
晚上,睡覺前,她來敲我房門。
當我把門打開時,她噗嗤的一聲跪在我面前,臉上掛著兩串熱淚說:「點傳師,對不起,美戴姐要我來向您道歉。她說,我不可以說要回家,這樣會傷了您的心。如果我讓您傷心的話,請您原諒我。我不要您傷心…,我不要讓您傷心哭泣呀!…」說著說著,我也落淚了。
一封信
回到台灣,收到林講師惠淑的信。
林講師畢業於台大碩士,現任台大醫院某個部門的組長,哥哥是點傳師,全家人都在道場修辦。她道學豐富,英文又講得好。所以,前不久,前人老特別慈悲,派她來為尼泊爾新民班講課。
她課講得好,大家都很喜歡她。我也因此和她有了數面之緣。
林講師的信裡面寫道:「隨函附上相片一張,左邊那個短頭髮的女孩叫什麼名字呢?她有沒有去看醫生呢?從我見到她的時候,我就懷疑,她根本就是生病了,得了一種叫「甲狀腺機能減退」的病。這種病人,如果住在佛堂,又是操辦一方的話,那是很累人的事。因為,這種病症會讓人嗜睡、健忘、疲累…」
信的後面,又細心的附上了一封有關「甲狀腺機能減退」的醫學報導資料。
看完了信,我先是整個人愣住了,然後,開始哽咽起來。
原來阿姞生病了,她不是貪睡,不是偷懶,不是沒有責任感。是我誤會她了。
堅持
我於是趕緊打電話去尼泊爾,要阿姞快去看醫生。在電話中,她一如往昔,輕聲細語的安慰著我說,不要為她擔心。
然後,我心急如焚的問梅說:「妳跟阿姞住在一起,她生病了,妳知道嗎?」
梅說:「我知道啊!」
我很驚訝!原來他們都知道了。
「那妳為什麼沒跟我說呢?」我氣急敗壞的說。
「我有跟阿姞說呀!我說,妳生病,要坦白說出來,才不會讓點傳師誤會妳。可是,她堅持不肯,她說,她寧可讓您誤會也不要讓您擔心。她說,看病要花很多錢,如果我跟您說的話,這一輩子她再也不理我了…。」她無辜的說。
掛下電話,我的心不斷的顫抖起來,然後,酸澀的喉頭,像是被一顆巨石緊緊卡住一般,滾燙的熱淚,再也不聽使喚的滑落了下來。
我的心,從無限的感動轉換為無限愧疚。最後,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來…。